中國飲食文化 雞年話吃雞
中心提示:雞年伊始,難免要寫一寫雞。川湘等地以至有一味“雞雜”,將雞胗雞肝雞心雞腸等合而為一,或辣炒,或做湯,鮮美自成風(fēng)味,令人難忘。關(guān)于一個經(jīng)常團(tuán)聚的大家庭而言,整雞上桌誰“承包”哪里,家庭成員之間根本都有了默契,能夠各行其是、雜亂無章。
雞年伊始,難免要寫一寫雞。寫雞的什么呢?“金雞迎春”“聞雞起舞”等等不祥話和掌故,春節(jié)期間大家也聽了不少了,這里不再多說。今天我們唯獨來談一談——吃雞。
中國自古講“六畜”。“馬牛羊,雞犬豕。此六畜,人所飼。”雞以禽類之身躋身其中,可見古人對雞的注重。雞體型小,對空間請求不大;易喂養(yǎng),本人去地里刨蟲子就能長大,是“六畜”之中養(yǎng)殖門檻最低的,又兼“一雞多能”,公雞打鳴,母雞下蛋。一戶農(nóng)家窮困時或許養(yǎng)不起牛,以至可能豬也養(yǎng)不起,但只需還有個能遮風(fēng)擋雨的房子,至少也能在屋檐下養(yǎng)幾只雞。同時,雞也很可能是“六畜”中為人類提供肉食最多的一個。 農(nóng)業(yè)社會里,殺豬殺牛殺羊都是大事,工序冗雜還需有壯勞力,殺雞則煩瑣易行;保鮮技術(shù)不興旺的時期,殺一只大牲口需召集眾人分食,或者腌制保管,但雞宰殺一只,一兩頓即可吃完,不會糜費,很合適一家人日常打牙祭、款待客人,或者老幼病弱補(bǔ)補(bǔ)身子。故而先民的肉食供給,雞居功甚大。
國人擅長將雞烹飪成各色美味,中華名菜中以雞為主料的幾乎不勝枚舉。江蘇叫化雞、四川口水雞、重慶辣子雞、新疆大盤雞、海南文昌雞、云南氣鍋雞、德州扒雞、道口燒雞、紹興醉雞、符離集燒雞、溝幫子熏雞……資深老饕隨隨意便就能舉出一大串“雞系名菜”,其項目繁多、聲名遠(yuǎn)播、地域特征鮮明,更在豬牛羊魚等其他食材之上。
但是,若只曉得大口吃肉,還算不上得了中華飲食文化的神髓。對“肉”之外其他部位的“開發(fā)”、對食材整體的充沛應(yīng)用,方能顯出我們吃文化的博大精深。就雞而言,譬如雞胗,是雞的“胃臟”,其肉質(zhì)厚而緊實、嚼勁十足。以辣椒爆炒,口感香脆又兼火辣刺激,嚼在嘴里咯吱作響,非常過癮;又如雞心,固然腥味略重,但口感軟韌相間、久烹肉質(zhì)不老,以重油鹽炒,或者穿成串來燒烤,都可謂上佳;再如雞肝,以五香料鹵制,鮮香之余比豬肝、羊肝愈加綿軟入味。川湘等地以至有一味“雞雜”,將雞胗雞肝雞心雞腸等合而為一,或辣炒,或做湯,鮮美自成風(fēng)味,令人難忘。
另一處關(guān)鍵部位則是雞爪,這看似無甚吃頭、在國外曾被當(dāng)成渣滓成噸丟棄的“皮包骨”,在中國有“鳳爪”之佳譽,推崇可見一斑。廣式茶點中有名的蒸鳳爪,以雞爪加上豆豉生抽、料酒蠔油、紅椒白糖,上屜蒸到酥爛脫骨、烏中帶紅,皮肉入口即化,筋骨奇香綿長。川渝之地又有泡椒鳳爪,雞爪蒸熟再以泡山椒之原湯泡制,是一道爽口涼菜,勁道而有嚼勁的雞爪吸浸了酸辣清新的泡椒湯汁,不計吃相大口開啃,好像在口齒間引爆一枚酸辣爆彈,口感之“勁道”與口味之“直爽”相互碰撞,潑辣又有些俏皮的“風(fēng)情”令人基本停不下口。
國人中深愛雞爪者大有其人。曾去友人家吃飯,友人以燉整雞款待。雞湯上桌,友人不慌不忙,先撈出雞爪一只,欣欣然啃起來。我們素知友人極嗜雞爪,也見怪不怪。一只啃畢,友人用筷子隨手撈撈,又揀出一只雞爪。但是稍后友人再次從鍋底翻出第三只雞爪時,我們就無法淡定了:為什么燉一只整雞會有三只雞爪?友人見我們個個瞠目,以為是對他獨占雞爪有意見,忙說:不怕不怕,雞爪還有!說罷翻動鍋底,居然又有雞爪“浮出水面”。原來,友人自知一雞兩爪不夠他一人大快朵頤,買菜時除了整只老母雞,又額外買了四五只雞爪,一同入鍋燉煮。我們這才豁然開朗:難怪這雞湯口感格外厚重,原來是熬進(jìn)了六七只雞爪的膠原蛋白。
關(guān)于吃雞,除去“怎樣做”“吃哪里”之外,“怎樣吃”“誰來吃”也是頗可玩味的。普通人家少有能吃整豬全羊,但整雞卻是家宴上彰顯盛大的常見菜肴,此時一只整雞的不同部位如何分配,便成了家宴席間例行的親情插曲。那最為肥美的雞腿,常常都會先送到桌上最長者的碗里,旋即又被轉(zhuǎn)讓到最受晚輩心疼的小孫子孫女那邊。小孩子們聽著父母的教導(dǎo),又免不了要辭讓一下,一來二去,最終還是大家開開心心腸分而食之了。孩子們喜愛雞大腿和雞胸脯上的大塊肉,而老到饕客則鐘情于雞小腿上的“琵琶腿”,紅潤緊實,久燉不散不柴。雞脖子上不多的肉“鑲嵌”在嶙峋起伏的頸椎骨節(jié)間,吃起來尤為費事,但卻是雞身上最鮮美的“活肉”,須得不怕費事的人才干“一分勤勞一分收獲”。還有雞皮,有人棄之如敝屣,有人則深得其味。關(guān)于一個經(jīng)常團(tuán)聚的大家庭而言,整雞上桌誰“承包”哪里,家庭成員之間根本都有了默契,能夠各行其是、雜亂無章。
我年幼時,逢年過節(jié),家里聚餐吃整雞,晚輩們必然要將雞腦子留給我,說可補(bǔ)腦,關(guān)于這“吃啥補(bǔ)啥”的憨厚進(jìn)補(bǔ)觀,我也不明就里地“給啥吃啥”,漸漸也就養(yǎng)成了“雞腦子歸我”的習(xí)氣,我母親也因而練成了一手“嗑骨取腦”的“絕活”。或許真的是雞腦之功,之后我考到京城讀書,卻因而少了和家里聚會的時機(jī)。在外流浪時偶然本人下廚燉雞,取了雞腦子來吃,卻并不覺得特殊鮮美,但卻品出了思鄉(xiāng)的滋味。原來,那家宴上祖輩們熱繁華鬧從鍋里找出來的雞頭,母親取出來用牙簽當(dāng)心翼翼挑到我勺里、再浸上半勺雞湯的雞腦子,補(bǔ)的不是“腦”,而是親情,是心靈的溫度。
丁酉年,爭取再多和家人一同分享熨帖心靈的雞湯吧。新春的愿望,就這么定了。